第37章 王之对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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鼓声响过第三次，石中焰和胡四分别走向场中的两根石笋。纤云多看了一眼胡四手中黑黝黝的峨眉刺，以前没见他用过。原本沸腾的观众们安静下来。那两根石笋都用火焰标记了一圈，这火焰只是普通的魔法火焰，不是那不时喷射的地煞之火。若是被地煞之火烧到，就算是石中焰也会受伤。周围一圈石头山有两个缺口，正好分成差不多的两半。从其中一个缺口看出去，能看到不远处的骷髅山。支持胡四的妖怪在东边，支持石中焰的妖怪在西边。纤云扫视着两边最前排的大妖，支持石中焰的明显比支持胡四的要多。胡四那边的妖怪们，很多脸上都有几分担忧、犹豫，而我方则是群情激动，说话声和笑声都很大。一道闪电划过天空，凄厉的号角声响起，战斗开始。

石中焰站在石笋上，冷静厚重如山岳。胡四则笑咪咪的，轻松自在，好像只是在看戏。胡四的实力应该比焰哥差得多，他竟然一点都不紧张？有些奇怪。纤云绕着石林，朝金屋那边走了几步。石中焰首先发动攻击，提着那把燃烧的刀，避开随机冒出的地煞火，冲向胡四。在他离胡四还有一百步左右时，胡四变多了，变出了几十个胡四。他的复制之法，以前只能复制物品和僵尸，现在竟然能复制自己了。不过，这和纤云他们的推断差不多。那些分身毕竟不是真的胡四，石中焰一刀就能消灭一个分身。胡四是打算就这样拖延时间消耗焰哥的妖力吗？那他只怕要失望了。纤云又往前走了几步。

在石中焰劈开了十几个分身之后，胡四的真身突然从他背后偷袭。但是石中焰反应迅速，挡下了胡四手中那根刺，并接着砍出两刀。胡四变出更多分身，再次隐藏起来。石中焰长啸一声，将刀变成一条火龙，掷出。火龙所到之处，那些分身通通溃散。西边的妖怪大声喝彩。火龙杀开一条路，冲向最后五个胡四。石中焰疾奔跟在刀后。四个胡四将手中的毒刺刺过来。石中焰说：“找到了。”一下子跳到没动的那个胡四身边，用火焰掌拍向胡四的头。结果，那个胡四消失了，也是分身。东边的妖大声叫好。纤云走到了石头山的缺口处，所有的妖都在关注石林中的对决，没有谁看她。

决斗继续，暂时，谁都没有占上风。纤云走到黄金屋附近，胡四的侍卫们全都盯着场中的对决，没有发现顺着石林边缘潜行过来的纤云。黄金屋周围空了一圈，除了站在前面的十二名侍卫之外，没有其他妖怪。纤云走到黄金屋的侧后方，藏在一块大石头和黄金屋中间。她伸手摸着黄金屋，又看了一眼决斗场。好极了，焰哥已经找到了胡四的真身，贴着他不放，这下胡四逃不掉了。胡四好像对石中焰说了一句话，石中焰突然暴怒。隔着那么远，纤云都能感觉到石中焰的妖力暴涨。糟糕，焰哥千万不要陷入狂乱状态。现在，纤云管不了他，只能实行她的计划。

纤云聚齐全身的所有妖力，再瞬间放开，发动她的本命术。她通常所用的空间开启技能，只是从矗立在不同世界间的界墙上扒开一个空洞。而她的本命术，却能穿透任何屏障的。只是，它有两个限制条件，一是距离足够近，一是要献出纤云的生命来启动。先前，她一直担心，胡四会在恼怒之下，将青岚变成僵尸，还好，她还有机会救女儿。纤云打开一个通道，从她现在站立的位置联通时间的原点，在那一刻，这里没有黄金屋。纤云到达了世界的终结，没有太阳、没有大地，没有任何东西存在，除了满眼的雾，浓得化不开的雾。她往前跑了几步，再打开回到现在（也许该说回到过去）的通道。妖力快要耗尽了，但好在她成功进入黄金屋。右前方有一道门，左前方有一张大床、十分凌乱。

“娘？”淑娴打开门进来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“洞”。“你怎么进来的？”

“以后再说，快过来，跟我出去。”

“如果你可以随意进出黄金屋，为什么——啊，娘，这是你的本命术？”淑娴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纤云笑了，“不愧是我的女儿，聪明。”她一边说一边去拉淑娴的手。但是，没拉到。她们的手明明交汇了，却又毫无阻碍地穿过，就好像其中一只手是影子。“不应该啊，不要急，我再试一次。”纤云想要转身回到那片浓雾，却回不去，甚至连转身都困难，就像是一只被困在松脂中的虫子。

“抓住你了，我的王后。”媚娘用一个舞蹈动作，滑行进来。

淑娴回头，说：“媚娘，这是你设的陷阱？”

“这不是媚娘，是胡四。”纤云说。

“娘，你快离开，不要管我。”淑娴焦急地说。

胡四用媚娘的嘴说：“哦，她走不了了，所以才叫陷阱啊。我要看着她，慢慢失去所有妖力，慢慢死去。这样——”

外面传来爆炸声，媚娘又恢复到僵尸状态。淑娴看了一眼外面，又看看纤云，一脸慌乱。

纤云说：“去看看吧，去看看你父亲怎么赢。我休息一会儿。”

石中焰看见纤云偷偷溜到了黄金屋附近，她想做什么？他的意识深处有个小声音在提醒他，他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，但他现在没空管这个声音。他要专注于胡四，他已经找到了胡四的真身，在胡四又一次偷袭他的时候。石中焰紧紧跟着胡四，将胡四笼罩在一团刀光之中。胡四只能防守，毫无反击之力。

“你猜，我对你女儿做了什么？”胡四得意地笑起来，小声说：“我把种子种在她的身体里，种了一次，又一次，她是我的了。那孩子一直在喊，爹、娘，救我，可是，当然没有谁会去救她。”

怒气在石中焰心里爆发，他想将胡四碎尸万段，再烧成灰。丹田中的那一颗黑色种子蠢蠢欲动，不属于妖界的魔法力量回应着他的怒气，那是他从不夜城带回来的东西，妖力暴涨。一刀，切开胡四的防御，在他的胸口留下一条血痕。石中焰继续进攻，胡四连连后退。他必须死，不，所有的妖都该死，所有的人都该死，所有活物都该死，该死……不，我不能失去理智。石中焰停顿了一下，没来得及躲开在他和胡四中间爆开的地煞火，左腿被烧伤了一小片，左脚的靴子底被烧穿，带着火焰的靴子继续烧着皮肉，脚有些疼痛。石中焰干脆把两只靴子都甩脱。

胡四趁机又变出更多分身。其中一个胡四说：“你女儿太吵了，相比起来，我还是更喜欢你妻子，她一直非常柔顺，我让她摆什么姿势，她就摆什么姿势，都不需要强迫。”

石中焰强忍着心中剧痛，快速瞄了一眼黄金屋那边，纤云不见了。他斩开说话那个胡四，当然了，是分身。

又一个胡四凑到他面前。“你是不是在想，你的王后，不，我的王后，算了，不用分那么清楚，纤云去哪里了？”

石中焰停下来，等着。

胡四大笑，所有的胡四都在大笑。“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啊。你是不是也不知道，纤云的本命术是什么？”

石中焰的确没问过，纤云的本命术是什么，他从来不认为有必要问。纤云以前大概提到过，她的本命术是穿越空间的加强版。难道，她想用命去救青岚？是了，这就是他所遗漏的重要之事。

胡四又说：“也对啊，我和纤云夫妻十八年，岂是你能相比的，你不知道也正常。总之现在，她正困在她自己打开的通道中，慢慢死亡。”

下雨了，石中焰抬头迎接雨滴。力量，我需要更多的力量。如果这个奸诈之徒以为他能这样威胁我，那就更不能被他威胁。只用一些魔力没有关系，只用一些，我不会丧失理智。力量涌入石中焰体内。同时，一根针或一根刺悄悄扎进他的后颈，它的力道足够穿透他的护身防御，但又很隐蔽小心。在觉察到的刹那，石中焰用气将刺或针弹出身体，但是，那里仍然留下了一小股阴寒的气息，他的妖力源源不断地从那个阴寒的位置泄露出去。该死的胡四，又来他那一套！

石中焰大声说：“胡老四，你违规了。对决只能带一件武器或法宝。”

东边、西边都响起议论声。但石中焰听不清他们的声音，石林中的声音会被放大扩散到周围，但并没有反过来的途径。

胡四说：“我的确只带了一件武器，是你缺乏见识。我手里这把，是雷公刺。”

雷公刺，原本是通天崖国库中的一件法宝，在石中焰当妖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。它能发射出三颗小刺，将目标的妖力吸收到雷公刺中，用对手的力量攻击对手。他一向讨厌这种阴险的东西，所以将雷公刺锁起来之后就没再想过。直到那一次失窃，丢了好几件法宝，雷公刺就是其中之一。那时候，大家都以为是黄金海派妖偷的。

议论声更加响亮。西边的妖大喊：“真不要脸！胡老四就喜欢这种下三滥的招。”

东边的妖则大喊：“那又怎么样？使用法宝并不违规。石中焰不也有火焰刀？”

石中焰冷笑：“你以为，用这种卑鄙手段就能打赢我？”

“当然，我将你关了七年，不是吗？”

一群胡四发起进攻。虽然他们只是复制品，只会简单的刺、砍动作，但也能造成伤害，而且，真身有可能藏在其中。石中焰聚起的妖力越多，流失的妖力也就越多，胡四的雷公刺上储存的妖力也就越多。所以，他不能像之前一样，以最多的妖力充斥全身。他跳到旁边最高的一根石柱上，这样能用较少的妖力逐个解决胡四的分身，直到再次找到真身。其中一个胡四用雷公刺划了一个复杂的符，哈，找到了。爆炸，脚下的石柱突然爆炸，石中焰在爆炸的气流中稳住，落到一根一丈高的石笋上。两条腿两只脚受伤流血，但还能走路。又一次爆炸，这一次，石中焰看清楚了，胡四用雷公刺往下刺，控制地煞火喷出，从而导致的爆炸。这样做需要耗费大量妖力，所以一般不会有妖这样进攻，但胡四耗的不是他自己的妖力。

决斗场上，胡四仍然像一开始一样气定神闲，石中焰却已经受伤流血。淑娴的心揪了起来，不是所有妖怪都认为，石中焰一定能胜过胡四吗？

窗户前面，一名侍卫问：“狼将军，现在是什么情况？大王赢定了吗？我的修为不够，看不出来。”

淑娴看不见那个狼将军在哪里，只听他说：“目前，的确是大王更胜一筹。大王几乎不用费力，只用雷公刺上的妖力去引爆地煞火。而石中焰疲于应付，再加上力量不断流失到雷公刺上。这一增一减……”

“那就是说，大王赢定了？”

“不一定。石中焰也还没有使出全力，他可是曾经击败无数强敌的战神……”

后面的话，淑娴没有听进去。她只听到了，胡四用一件卑鄙的武器，占据优势。如果父亲输了，那就什么都白费了，所有的伤害，所有的死亡，所有的牺牲，一切都白费了。淑娴打算回去听听纤云对决斗形势的看法，刚进门，就发现纤云闭着眼睛、躺着。

“娘，娘！”淑娴跪在地上，叫得越来越大声。怎么办？我能做什么？不再是侯府小姐之后，我就变成了彻底的废物，不是等着被救出去，就是等着被伤害，这样的我活着有什么意义？最可笑的是，我连寻死都做不到。

纤云的眼皮动了一下，又一下，然后她睁开了眼睛。“青岚。我要再试一次。”她挣扎着要坐起来，却又无力地倒下去。

就算快要死了，母亲心里想的，仍然是要救我出去。淑娴下定决心，我也要再试一次。太多伤心、愤怒、惭愧干扰着她，她费了很长时间才进入虚空之境，跳出来，从外面观看这个世界，一本用钉子钉住的画册。现在，黄金屋的位置，就在那颗灰色的钉子附近。好极了。她用尽全力去拉那颗钉子，将那片灰色拉向自己，直到她和纤云都站到钉子上。空气仿佛扭曲了，和她来妖界的情形略微有些不同。她向纤云伸出手，终于，她触碰到了母亲。淑娴想象着，她们一起跳进人界那幅画。没有动静，某种粘稠的东西在阻止她们移动。淑娴加大力度，将她的伤心、愤怒、惭愧全部变成力量，与那一堆粘稠角力。突然，她们挣脱出来，跌入另外一个世界。这里不是蜀山，不是人界，目之所及，只有灰色的浓雾。难道，这些雾和那颗钉子是差不多的东西？

“你竟然能到达这里，而且，还没用你的本命术。”纤云醒过来了，非常虚弱，却哈哈大笑。“青岚，你比娘还要强，强得多。”

“不，这不是——我本来想去的是人界。这是什么地方？”

“我叫它终结之境，这里是时间的原点，也是所有世界的坟场。只要离开一小段距离，再回到妖界，你就自由了。快去吧。”

“娘？”淑娴觉得纤云的话有些奇怪。

纤云大吸了一口气，说：“这里当我的葬身之所很合适。”

“不不不，我会带你一起出去，找大夫，找花火，一定有办法——”

“嘘——听我说。”纤云抚摸着淑娴的脸颊，“我知道你受苦了。但是，不论发生了什么，或将要发生什么，你都要拼尽全力活下去。你是我用命换来的孩子，有责任延续我的生命、还有你父亲的生命。你发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