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余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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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座山位于宫殿群的西边，几乎垂直于地面，没有什么坡度，直上直下。山脚是青翠的树木，温暖如春。而在山顶，则是万年不化的冰川，冰冷彻骨。淑娴将手按在冰川上，石中焰就在冰川里面。她试图和父亲沟通，就像和变成僵尸的媚娘沟通一样。这几天，她试了好多次，却只能找到一连串疯狂的笑声。齐道长说，他会去人界寻找救父亲的办法。但淑娴仍然很担心，真的还能让父亲变回原来的样子吗？

花火说：“好了，我们回去吧。你的修为不够，不能长时间在这里吹冷风。”

“我还想和父亲待一会儿。”

“我这身子一点妖力都没有，完全受不得冷风吹，请公主可怜一下我吧。”

淑娴微笑。“好的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
她们暂时居住在星月宫，纤云曾经的寝宫，暮霞也在这里住过。以前，淑娴从暮霞的眼里看见这些奇花异草时，恨不得自己住在这里。现在，她真的住在这里了，却已没有了赏玩的心情。她选择住在这里，是为了离父亲更近一些。等新的王诞生之后，她们大概就不能住这里了。

“又走了三个？这些混蛋。”沙蓬的声音很大。淑娴和花火的飞马刚落地就听见了。

曾经追随父母的大妖已经不剩几个，看样子又少了。每一个大妖离开，意味着他的家族会跟他一起离开，所以真正少的不止是三个。王之对决后，本来石中焰应该是新的王，但他显然没法履行王的职责。所以，通天崖目前处于无王状态。二十天后，会有一场武斗大会，所有想登基为王的妖都去参与，最后获胜者就是王。目前来看，最有希望赢的是狼拂晓。但是和他武力差不多的大妖还有两名，而胡四，失去一条胳膊之后战力如何还不可知，所以还很难说谁会是最终的王。这些是花火告诉淑娴的，淑娴只希望胡四不要赢。

淑娴说：“没关系的，沙蓬。父亲狂乱时杀伤了不少他们的手下，大家想离开也能理解。”

沙蓬和花火对视一眼。

花火说：“你不要再用人类世界的逻辑来理解妖界。他们离开，是因为焰王被冰冻，不是因为他杀了谁。妖，只会追随强者。现在，他们想去追随他们心目中最强的那一个。”

淑娴有些担心。“那，你们也会离开吗？”

花火笑笑，“我已经是废物了，就算我想追随强者，他们也不会想要我。而且，我对你父母有承诺。”

沙蓬说：“齐道长说过，你的潜力无穷，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大妖。所以我选择追随你。”

淑娴一笑，“沙蓬，谢谢你的看重。但我只怕要让你失望了。”她可不认为，自己是大妖，能赢得什么武斗大会。事实上，别说沙蓬了，她连沙蓬的小孙子孙女都打不过。现在，松根和桃叶是淑娴的陪练。

“我是认真的。我活了三百多年，从未见过有谁能像你一样撕裂空间。”沙蓬很是严肃。

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？带一大群人类士兵来攻打妖界吗？淑娴叹口气，“我会努力的。”

“祖母！那帮贼又来了。”松根冲进来。沙蓬匆匆忙忙跟他走了。

没有王的日子，通天崖一片混乱。星月宫已经发生了两起盗窃事件。

花火说：“也许我们应该去人界避一避，等齐道长找到医治焰王的办法，我们再回来。沙蓬最擅长的妖术是控制天气，并不擅长单体战斗。其他妖更加指望不上。万一——”

“我的开门法术还需要多练习，万一在大家通过的时候，门突然关了，那就糟了。而且我暂时不想离开父亲。”淑娴还有一个没说出来的理由，人界，已经没有人想要她回去了。回到人界，也许只会徒增伤心。但拼命练习开门之术，给大家留一条后路，也是非常必要的。

这几天，淑娴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练习各种法术，不止是开门。

“我会飞了。”淑娴非常兴奋，在星月宫上方绕了一圈又一圈。

松根撇了撇嘴，“大惊小怪，我三岁就会飞了。”

“我出去转一圈。”淑娴朝着最高峰飞去，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飞到冰川顶上。

松根在身后喊：“等等，祖母说我们不能跑出去玩。”

花火和沙蓬、桃叶都不在。淑娴确实不该就这样出去，可是，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来飞行，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。那种不能掌控任何事情的无力感，好像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。今天，她终于能有所掌控。淑娴乘着风，飞向山巅。树木和房屋变得越来越小，所有的烦恼好像都远去了，整个世界只剩下清澈的天和纯净的冰川，只有蓝和白。平常，骑飞马过来时，她们会停在一个靠近山顶的小平台，那是一块突出的大石头。石中焰就被冻在这个小平台旁边的冰块里。这一次，淑娴超过平台，一直飞到真正的山顶，落下。

山顶并不像在地上看的时候那么尖，反而是一大块平坦的地，只是上面堆满白色的雪。淑娴降落在雪上，立刻就陷进去，雪没过了她的膝盖。哇，她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雪。以前只听说蜀山上有这么厚的雪，但她当然没有机会去蜀山看。她带着好奇提起脚走了几步，哧溜滑倒，一下子滑过边缘，继续往下坠落。原来这看起来平坦的山顶根本就不平坦。下坠的速度很快，眨眼间就要撞到下面突出的平台。淑娴猛地用手掌朝平台发射一股气流，身体横着飞出两丈，险险避开撞成肉饼的下场。掠过平台，继续坠落。惊慌中，她竟然使不出她刚学会的飞行技能，坠落，越来越快。希望山脚的树长得足够茂密。

碰撞，好像一张张柔软的网将她接住。穿透了几张网之后，她轻轻躺在不软不硬的地面上。谢天谢地，这些树叶长得真好，淑娴长出了一口气。不对，这地面怎么暖暖的？淑娴低头看了看，一骨碌爬起来，强行控制发抖的双腿，拼命跑。她刚刚躺着的地面是胡四。每天夜里噩梦的主角突然离她那么近，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。淑娴恨自己，怎么会如此大意？虽然前几日胡四离开芳华宫，不知道去了哪里，不等于他就不回来啊。

糟了！淑娴急刹车，差点就撞到胡四。他什么时候跑到前面来了？淑娴回头看看，后面还有一个胡四，左右还各有一个。见鬼了！到底哪一个才是真身？不，这个不重要。她根本不可能像父亲一样，一击就能打倒一个分身。如果用尽全力，她能打倒一个分身吗？就算打倒，她能成功逃跑吗？

胡四说：“我不想伤害你，我们谈谈好吗？”停了一下，又加上一句，“看在我刚刚救了你的份上。”

“你想干嘛？把我关起来，还是变僵尸？”淑娴两手交叉放到袖子里，趁机握住胳膊上的小匕首，还好这匕首绑得紧实，没有掉落。她绝对不要再陷入连死都不能的境地，所以她特意找松根要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小匕首。

“抱歉，我错了。”

淑娴瞪大了眼睛。面前这个胡四是其他妖假扮的？还是我疯了？

“我之前太过粗暴，是不是吓到你了？抱歉。我只是，不能失去你。”胡四看似一脸真诚。

“你不打算抓我了？”

胡四点头，并收起分身。“是的。”

淑娴心想，也对，他抓我是为了威胁父亲母亲，现在，已经不需要了。她随便选了一条路，只想尽快回家。

“走错了，回星月宫的路在这边。”

淑娴看了看方向，没错，胡四指的路才是对的。她转到正确的方向走了几步。胡四跟在一旁。“为什么跟着我？”

“这段时间盗贼四起，我担心你的安全。”他的话，淑娴一个字都不相信。胡四又说：“而且你还没问我，想和你谈什么。”

“谈什么？”若不是打不过他，淑娴现在唯一想和他谈的就是怎么杀死他。

“我要送给你两个礼物。一个是你父亲为你制作的项链。”胡四递过来一个看似简单的项链，只有一颗牙当坠子。这个礼物，淑娴不可能拒绝。“还有一个是琉璃锄，它能锄开冰川，但现在还没法给你。”等齐道长回来，的确需要有东西能挖父亲出来才行。该死，这个混蛋真的很会送礼。

“我要用什么来交换？你也想得到我的效忠，像其他大妖一样？”这几天，已经好几个大妖来向淑娴表达过类似的意思，毕竟，她开启人界通道的能力是稀有的。

胡四笑笑，“什么都不用，我只想让你开心。”

呵呵，淑娴对他冷笑，恨不得将这个笑面兽活埋了。看到胡四脚下真的绽开一条裂缝时，淑娴差点以为自己的幻想成真了。直到她看见一双手从裂缝中伸出来，去抓胡四的脚踝。一瞬间，胡四搂着她的腰飞起来，将她放到一棵树上，然后朝裂缝扔出一把用妖气凝结的飞刀，速度快得淑娴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系列动作的。那条裂缝合上，远处又开了另外一条裂缝。胡四追过去。

淑娴坐着的树下，一个头从土中伸出来，是松根。“我缠着他，你快逃。”松根说完，就又回到土里。淑娴根本没机会跟他解释好像不需要逃。

又一条缝在胡四脚下裂开，松根将他抓了下去，然后是爆炸。淑娴记得松根的妖术里不包含爆炸这一项，他只是能把妖怪困在地下而已，怎么回事？松根露出头来，咔咔咳嗽。胡四凭空出现，一把将地缝中的松根抓了出来。大概刚刚被松根抓下去的只是胡四的分身，而且那个分身还会爆炸。淑娴朝着他们扑过去，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树上。还好，飞行术莫名其妙又管用了。没等她飞到，松根已经动弹不得，胡四手中的匕首扎向松根的脖子。

淑娴连忙喊：“不要杀他！”喊完她才反应过来，胡四这个变态怎么可能听她的？这下只怕松根会比死还惨。

胡四回头，温柔一笑。“好的，我听你的。”

什么？什么情况？这个胡四不仅丢了胳膊，连心都换了一个？淑娴仔细想了想，对了，他是担心父亲从冰川里出来之后，还继续追杀他？所以，他对我故意示好，想感动我，让我劝父亲不要杀他。对，一定是这样。不过他这个主意可是打错了。

“我们走吧，祖母和花火看不到我们，马上就会找过来。”松根说。他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胡四。

“好。”淑娴心里暗暗夸松根聪明。沙蓬虽然不擅长单体战斗，但现在的胡四未必能赢她。

“等等。”胡四递过来一块香。“若是你想见我，就点燃信香，无论我在哪里，在做什么，我都会立刻赶去见你。”

“谁想见你？！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见你。”淑娴气得脸红。

松根却说：“拿着吧。”

淑娴瞪着他，突然傻了？

胡四微笑着抓起她的手，将那块香强塞给她。“也许你会改变主意呢。”说完，快速飞走。

淑娴使劲将香扔出去，再把掌心在衣襟上擦了擦。“你为什么让我拿这个破玩意儿？他害死我母亲，囚禁我父亲，他是我的仇敌。”

松根过去把香捡回来。“就是因为他是你的仇敌啊。你想，等有一天，你修炼成超级厉害的大妖，只要点香把他叫过来就能杀了他，多方便啊，不然，你还得到处找他，说不定还有一堆手下保护他。”

“原来如此，聪明，你想得真周到。”淑娴点头，接过信香。“不过，我真的能成为厉害的大妖？你和我对练的时候，不停地讽刺打击我。没想到，你心里居然这样看重我啊。”

“切，看重个屁。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妖精，就说今天吧，谁能笨到从山顶直接摔下来，一点防护法术都不做？要不是怕你摔死了祖母会打死我，我都要笑死了。”

淑娴气恼地往前走，以往在侯府，不管学什么她都学得快，周围的人都夸她聪明，从来没有人说她笨。“我也没说我厉害啊。你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，那还说什么废话？”

“祖母看重你，齐道长也看重你。全世界除了焰王，我最佩服的就是他们两个。我想，他们的眼光，总不会有错吧。”

淑娴暗暗叹气，我也希望他们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