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追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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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定侯府西北角上，隔了一条小巷，有一处带花园的小宅子。在庆王当权的年代，这宅子被强买并入庆王府。后来，安定侯把宅子还给了原来的主人。几年前，宅中屡有鬼怪作祟，主人不敢再住，就将宅子便宜出售。但是换了好几任主人，都受不了家中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，所以就荒废了下来。几个月前，周定把所有积蓄拿出，买下了宅子。

这些，暮霞是从赵氏那里获知的。得亏有她当盟友，好像侯府的大事小事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。

这宅子里只有一对老夫妇打理清扫，并没有其他仆人。暮霞毫不费力就翻过西院墙进去。里面的确有个园子，但是根本没有花，只有几棵树和一大片新翻出来的土地，以及地上刚长出来的嫩苗。在某些地方，甚至还保留着杂草丛生的模样。花园旁边有两间不大的砖瓦房，其中一间的里传来饭菜的香味，这应该是那对老夫妇的住处。暮霞朝着更大的房屋跑过去。这些房间里大多都空空的，只有一间有家具，看起来是周定的卧室。暮霞跳起来，藏在房梁上。根据赵氏提供的情报，在侯府用过晚饭之后，周定就会回自己家里睡觉。但是太阳都落山了，怎么他还没有回来？暮霞等得有些困了，打了个盹。迷糊中，突然感到一阵寒意，暮霞一下子睁开眼睛。

眼前站着一个人，不对，不是站着，现在她可是躺在房梁上，眼前飘着一只妖，飘在她正上方。那妖胖乎乎、笑眯眯地，有点像人界的弥勒佛，头上也像弥勒佛一样没有头发，但是没有慈祥，只有邪恶。

“黑水。”暮霞有些不敢相信地叫出这个名字。胡四最得力的酷吏，怎么会在这里？

“你是乖乖跟我回去，还是我先收拾你一顿再带你回去？”黑水很平淡地说。

暮霞往上跳，撞破屋顶，逃。往哪里逃呢？总之，先离开宅子。

身后，黑水大笑着说：“跑快一点，藏好一点。放心，我不查看追踪标记，这样才有趣。”

她在屋顶上奔跑，跑到离围墙最近之处，一跃而过。理论上，她应该能跳过去的，她以前跳过比这个更远的距离。但实际上，她还没到达围墙，就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。还好这墙并不硬，而是冰冰软软的。暮霞顺着墙滑到了地上。仔细一看，空气中似乎多了一抹淡红色的烟霞。

黑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，一点都不着急。“可惜了，大王太过怜香惜玉，生怕伤了你，不肯把火焰罗借我。不然，我现在就能欣赏你着火的样子了。啊，那焦味、那惨叫，想想就美好。”

“这是什么东西？”

“浑天绫。我用它罩住了整个宅子，只能进不能出，你逃不掉了。除非——”

“除非什么？”

“除非你能杀了我。哈哈哈。但我们都知道，那是不可能的，对不对？”

暮霞紧紧攥住剑柄，集中精力，去感知黑水的法力，似乎和自己的法力差不多，不像很厉害的样子。但是这怎么可能？他可是胡四手下的得力干将。往远的说，他跟着胡四一起追杀过石中焰。往近的说，通天崖的普通妖怪，基本上提起他就发抖，甚至比起胡四来，更畏惧他。这样的妖，怎么可能法力和我差不多？难道他是靠着可怕的名声骗人？总之，试了才知道。

暮霞拔剑冲向黑水，快要到他身边后，跳起来，借助蹑空草的力量，从高空劈黑水那颗胖脑袋。黑水好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，依然呆呆地看着前方。剑从黑水的脑袋上砍了进去，就和她第一次劈柴时，斧头卡在木头里的情形差不多。而且，剑砍开的口子一滴血都没有。这混蛋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吗？

黑水慢慢地伸手去抓暮霞的腿，好像嵌进脑袋里那把剑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。暮霞抓着剑柄旋身，转到黑水后面。那把剑居然纹丝不动。她踩在他背上，用力拔剑，拔不动。糟糕。黑水又反手来抓她的腿。暮霞连忙舍了剑，跳开，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，拉开距离。

黑水并没有急着追赶她，而是慢慢把头上的剑拔出来。“这几天忙着找你，没有洗澡，头都痒了，这把剑挠得可真舒服。咦，竟然是蜀山的剑，你从哪里里偷来的？”

“蜀山的剑，当然是去蜀山偷的。怎么？你也想偷一把吗？”

“凭你的功夫，居然能从蜀山偷出飞剑？不会是从隔壁偷的吧？”

“隔壁？安定侯府？他们怎么会有蜀山的剑。”暮霞茫然。

黑水笑笑，“没事，我也只是瞎猜一下。”他把剑放在脚边，掀起衣服，露出他胖乎乎的肚子。

那肚子大得像是里面装了个人似的。听侯府的丫鬟说，外面有些变态会对着女人脱裤子。黑水也是这种变态吗？打架的时候，脱衣服裤子能有什么用啊？黑水抓住自己肚子上的肉，揪了一把下来。是的，暮霞没有看错，他扯下一块自己的肉。但是，肚子上那个洞并不流血，还有一根肉绳连着扯下来的那块肉。黑水把肉扔出去，那块肉并不落地，而是飘在空中。然后，他继续将那根肉绳往外拉，拉出的越多，空中那个肉块就变得越大，直到变成了某种类似人形的样子，而黑水的肚子变小了。

暮霞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，既感觉诡异，又感觉恶心。她一开始盯着看，是想伺机抢回宝剑，现在却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。不过，剑也还是要抢的。暮霞从地上抓了一大把沙子。趁黑水集中精力注视那个肉块，暮霞朝他的脸上扔出沙子，然后一脚把剑踹飞，再跳到空中。她正要抓剑，却感觉后脑勺被吹了一口凉气。暮霞急忙往前跑两步，再迅速落地。黑水在地上笑眯眯地等着她。不对，那后面是谁？

暮霞回头一看，一个干瘪的女人正飘在空中叹气。不，也不只是叹气。那个女人，不，女妖？总之，黑水从肚子里掏出的肉块，已经变成了一个女性的样子。她深深吸一口气，就把自己变成胖胖的样子，再叹口气，又变成干瘪的样子。

黑水慢慢捡起宝剑，说：“我劝你快跑。如果被我家娘子抓到，你的血可是会被吸干的。就算是我，也未必能阻止她。”

“她是你的妻子？你把自己的妻子藏在肚子里？什么样的变态才会做这种事？”暮霞一边逃开一边问。

“那些爱妻爱到骨子里，或者肚子里的，就会想要做这种事。只是一般的妖都没有我那么厉害，只能想想而已。永远合为一体不分开，永远不会背叛，难道你不想要一个这样的爱侣吗？”

暮霞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。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各种妖都说你变态了。”

“傻孩子，我原谅你，因为你还不懂爱。”

暮霞赶紧逃远，不只是担心挨揍或者被吸血，她也真的怕自己吐出来。她一边逃跑，一边回想浑天绫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宝？在红姑讲的故事里有没有出现过？师傅说过，任何法宝都有弱点，所以他不喜欢炼法宝，只喜欢抢别人的来用。不，不能想远了。回到浑天绫。这玩意儿应该是像个罩子一样吧，我现在就被关在罩子里。对了，挖地道逃跑。暮霞跑到菜地，拿起旁边小棚子里的铁铲，用力往菜地下面一戳，是软的。还好不像胡四关押胡九儿那种法宝，那种大概非常稀有。但是，打地洞也不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开始打。要靠近浑天绫，还要有遮蔽。

暮霞跑到靠近侯府的一片荒凉树丛中，开挖。天色更暗了。

有人提着灯笼，从面前的围墙跳了下来，是周定。暮霞等了他一半天，结果他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。

暮霞连忙站起来，对他摇手：“快逃，不要过来。”

周定怔了一下，“又是你。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“别废话了，快逃，这里有妖怪。”暮霞急得跳脚。

“哦，你也知道这宅子闹狐闹鬼啊。没事，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，什么事都没有。”周定说着就要继续向前。

“停！你在说什么呢？这里有真正的妖怪，会杀人会吸血那种。快逃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——”一声惨叫打断了周定的问题。

暮霞看向惨叫传来的方向，应该是那对帮周定打扫的老夫妇。等她再回头时，只见周定已经穿过了浑天绫，正奔向惨叫的方向。暮霞一铲子拍向他的膝盖。

周定没有防备，竟被拍了个结实。“你别捣乱，我要去救人。”

“救什么人？叫你不要过来的，现在好了，你只能跟我一起拼命挖土救自己。”暮霞一边说，一边拼命挖土。“你去了也是送死。不是早跟你说有妖怪了。”

周定不理她，只顾避开暮霞继续跑。他心想，这姑娘又犯病了，杜三夫妇说不定遭遇了小偷强盗，得赶紧过去才行。暮霞把铲子往他脸上挥去，周定避开。

“疯丫头，你想干什么？难道你和强盗是一伙的？”

“什么强盗？你个大笨蛋，有本事你回到你刚才站的地方，只要你能站过去，随便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你。”

周定无奈说：“好。”他往回走去，然后发现走不过去了，绕了几步，还是走不过去。“这是鬼打墙？”

暮霞继续挖土。“要是鬼打墙倒好了。这是妖怪的法宝，叫浑天绫。”

周定突然拔刀在手，看着暮霞身后的某处。暮霞回头一看，黑水的妻子追过来了。她还是在空中飘飘荡荡的，但眉眼间却比刚才鲜活了几分。她尖啸一声扑过来，周定持刀迎上去。她的手和刀相撞，竟然发出了金铁相击的声音。但是看样子，她也不可能一下子伤到周定。

暮霞挖的洞已经足够大，现在正往外面挖。

“又来一个送死的，好极了。”黑水一手拿着火把、一手拿着暮霞的剑慢慢走过来。“挖地道过去是个好办法，我还担心你能不能想得出来呢。你要是太笨，想不出来，我这个法宝岂不是白带了。”

暮霞的手挖土不停，眼睛却瞄着黑水那边。只见他先把火把往地上一插，再扔出一个大钉子，那钉子瞬间没入土里不见。她手里的铁铲发出“哐”地一声，像是碰到了什么金属的东西。暮霞低头看看，什么都没有。再挪开铲子朝另外一处泥土插下去，根本插不动。暮霞伸手在地面上摸了一圈，原本松软的泥土全都变成了坚硬的铁块。这大概就是他刚放进地下的那枚钉子的作用。

逃跑计划失败，就只能战斗到死了吗？

眼前的女人一直飘在空中，那张脸毫无血色，真的不像是人类。而且全身都像是钢铁做的，周定根本伤不了她，只能用刀防守住。还好另外一个胖胖的男子远远站着没动，不然他很可能应付不过来。

周定问：“他们真的是妖怪？”

暮霞说：“当然了，我不是一直在说吗？你怎么这么笨啊？”

“我有一个作战计划。”周定说。

“听我的——”暮霞同时说。

周定笑笑，“姑娘请先说。”

“那个胖妖怪叫黑水，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是他用的两件法宝。破解法宝的办法，是打晕或者打死他。但就算我们两人合力，估计也不是他们的对手。黑水刚刚在地上扔了一个钉子模样的法宝，地面变成了钢铁。我的计划是，我引开他们，你想办法拔下或者破坏那颗钉子，然后挖洞离开。我会想办法逃掉，也从地洞逃走。”

周定有点感动，又有点好笑。“姑娘真是善良。为什么不让我引开他们，你趁机逃走？”

“哈？这和善良有什么关系？这是尊重事实。黑水想抓的人是我，杀不杀你他无所谓的。你根本当不了诱饵。”

“好吧。其实我有法宝能对付妖怪。”

“你一个侯府里长大的小少爷，能有什么法宝？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卖给你的吧？”

“是蜀山掌门送我的。说来话长。总之，你来拖住这个女妖，我去对付黑水。”

“好吧，你先去试试，如果不行，就按我的计划来。”

“你没有武器吗？”

“我的剑被黑水抢走了。我以为砍进了他的脑袋，却被他的脑袋夹住了。”